趟,回来后把这双新胶鞋摆放在炕洞窑窝里一直舍不得往脚上穿。今天要到公社去,还有可能要到县城里去,就把新胶鞋穿上了脚。皂角树底下等着领活上工的社员,看见政治队长上下穿戴一新要到下马河大十字上去打探消息,好多人就想跟着去。现在风风雨雨说啥的都有,人们心里慌慌乱乱的不瓷实,都想出去看看,游游转转散散心,庄稼活啥时候有个完,收了种,种了收,一辈子都是个这。
社员们一吵,吴根才就烦了,他把大手一挥,说:“去吧去吧,愿意去的都去吧。反正人说这世道乱了,乱了就乱了。看它到底能乱到啥程度。”队长一发话,人们哗哗啦啦地扔下手里的农具,也顾不上回家换穿上一件干净衣裳,就蜂拥着往河滩里去了。
入社,尤其是公社化后种地做庄稼的农民就不自由了,一天三晌被牢牢地绑在地里,哪也不许去。原来单干的时候自己管自己,三六九下马河逢集,人们就会到大十字上散漫上一天。就是啥也不买,吃一碗饽饽凉粉也算是赶了一回集。三天一集那就是老百姓日子里的佐料,赶上一回集老百姓心里才舒畅平坦,才有心劲在庄稼地里干活。心里不舒坦,就是出了勤也出不了力。看看现在上工的社员有几个人是操心的,都还不是在地里熬混工分,队长说一说,社员动一动。队长不说,社员不动。单干时的那股子劲头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年轻的社员呼呼啦啦地走了一群,上了年岁的人没有那么大的心劲,也不想跑那么远的路去打探外面的消息,老老实实在地里挣工分才是真的。管人家外面的事情干啥,外面的事情你能管的了?你能管了就不是卧马沟里的庄稼汉了。
巧红是个女人,也不算年轻了,但她是个好热闹好美好享受的人,也是一个能抹下脸不在乎闲言碎语的人。这样的人好,洒洒落落的不枉活一回。看见那么多人都蜂拥着拐进沟口往下马河看热闹去了,她就也想去。实际上女人比男人的好奇心更大。巧红扭回头到崖口叫月儿,逛街看热闹还是有个伴儿好。巧红的伴儿就是月儿。
巧红上了崖口对月儿说:“月儿,队长发话了,谁想到下马河去就去吧,村里好多人都蜂拥着走了,咱也走。”
月儿怎么能随随便便到下马河去逛街?就是全村人都去了她也不能去,不是她不想去,她做梦都想到下马河的大十字去逛一逛,下马河留着她童年的回忆和少年的梦想,啥时候想起下马河都让她泪眼涟涟。可是她不能随随便便地到哪个地方去,她是被管制的人呀。月儿只能摇摇头。
“怕啥呀,有我哩。他郭安屯要是说啥,我和他说,他能把你咋样了?”巧红当然也知道月儿的实际处境,但她仗着和郭安屯有那种关系,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巧红说的再好,月儿也不能去,现在是啥时候?现在风一阵雨一阵传说的这么紧,她哪里还敢乱说乱动。月儿也风言风雨地听人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来了,这到底会是一场什么样的革命,什么样的运动她不知道,但是她从十几二十年的生活经历中得出一条经验:无论什么运动,什么革命来了,首先遭殃受祸害的还是他们这号人。月儿早就忧心忡忡地坐不稳了,那里还敢飞蛾扑火,自找麻烦。
巧红没有说动月儿,只好回家换一身出门衣裳独个儿一人往下马河去了。巧红已是三十往外的人了,三十岁对城里干事的女人来说不算大,但对山里的农村女人来说就不算年轻了。山里女人也就是刚结婚那两年水水亮亮的显得年轻好看,过了那两年,再生下几个娃子,一下就邋遢丑怪的不能看了。不过巧红还不一定,巧红天生丽质,白白净净的像雪蛋儿似的,再穿上一身鲜亮的红衣裳就显得还和原来年轻时一样好看。脸儿白白的,眼睛闪闪的,酒窝浅浅的,不认识的人都还以为这是谁家刚过门的新媳妇。
巧红就这样走下沟口往下马河去了。
马沟河里往下马河去的人不少,有卧马沟的人,更多的还是外村的人。人们不是要去下马河赶集,今天不是三六九,就是三六九下马河也没集了。下马河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代的集市被取缔了。人们不是去赶集,是怀着一种新奇而又复杂的心情到山外去看看什么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穿着新胶鞋的郭安屯拐上大十字就要往公社里进,他和公社的韩同生主任是交往了二十多年的铁关系,他下山来就是要问问韩主任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究竟是怎么回事,和以往的土改,反右,大跃进都有什么的区别和不同。
郭安屯欢欢地迈着快步越上大十字,要往公社里进的时候,让圪蹴在墙角里的拐子刘招手叫住。他们毕竟是拐了弯的老亲戚,拐子刘把郭安屯叫过去,神色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神秘,压着声溜着眼,瞅看着紧闭着的公社大门说:“不敢进去,马上就要出事了。”
“咋?”郭安屯睁大眼睛,也看出大十字上的异样。公社的朱红大门在大天白日里关闭的这么紧,这是没有过的。大十字上不见一个随意走动的人,远处的墙根下却圪蹴着一串稠密密的人群。人们像是在期待着什么都紧张而又神秘地把眼睛盯在公社紧闭着的两扇朱红大门上
第二十四章(2/9),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